《歪腰不折腰的字辨力》 【國語日報 寫作力 0225】

「你們覺得fearless、bold、daring、brave、heroic，有甚麼不一樣？」在溫哥華語言學校的高級班裡，老師的發問讓同學們進入熱烈討論。

「這些字均有『勇敢』之意，」滿頭銀髮的女老師莫測高深的說：「但fearless主要指危險時的無所畏懼；bold側重面對困難時的大膽一試；daring強調大膽思考後的勇敢；至於brave，本義是漂亮的意思，例如莎士比亞的《暴風雨》中，米蘭達有對白：「啊！美麗的新世界，因為有這些人們。（O brave new world, that has such people in it.）英國作家赫胥黎的小說《美麗新世界》（Brave New World），亦源於此，所以brave常只會帶來美麗結果的勇敢；至於heroic指的是知道危險與恐懼，卻不怕犧牲的勇敢。」

「哇！真的假的？」坐在我右方的東京帝大高材生仍在用力思考。

「老師瞎掰吧！」左方的智利小老闆覺得不可思議。

至於任教英文的自己，則像是被打了一記右鉤拳，因為我以前老喜歡教一堆同義詞，卻不求甚解。

「老師，」下課後我抓住老師：「英文為何有這麼多類似詞？」

「因為英國經歷過日耳曼人入侵、法國的征服，並通過殖民活動傳播到世界各地，與多種民族語言接觸，所以它的詞彙從一元變為多元，但是他的語法從『多變化』變為『少變化』，以利於傳播。」

「難怪英文文法簡單、字彙難，那麼我們可以不需要背那麼多字彙嗎？因為我與寄宿家庭溝通，用簡單的單字即可。」

「哈哈，那太可惜了，因為字彙是文化的活化石，了解的字彙越多，越能活化你的大腦，會讓你更聰明，也更能理解這個世界。像是我在台北學中文時，覺得『看』、『視』、『見』意思好像，問老師有什麼不一樣？」

「有什麼不一樣？」我覺得他們都一樣。

「老師說『看』是look，是表面的看；『視』是watch，是注視、『見』是see，是真正的看見。」

“I see. Miss Black. I promise I’ll not overlook our languages anymore. I am going to watch them and see the essence of them”(我了解了，老師，我將不再輕看你我的語言。我會好好地注視他們，以便看見他們的精華。)

這已是上世紀末的往事了，卻深刻改變了我對語言的理解。我開始發現，當不再粗心地看待類似詞後，會發覺，每個單字不僅有它獨特的內涵，在「字辨」時，更能得到前人的智慧。例如《老子》三十三章中的「死而不亡者壽」，讓人重新思考「死亡」的意涵。原來「死」不等同於「亡」。

「死」只是形體的終結，但是「亡」卻是一切的結束。所以我輩若能在形體終結時，留點德行或作品在世間，則我們的情愛與思想將不會結束，那形而上的纏繞綿延，將使我們「死而不亡」，成為真正的壽者。

有這種「字辨」能力後，我會很習慣的對剛出社會的新鮮人說：「你貧而不窮。」會對經歷過挫敗的學生說：「你失而不敗。」也會形容無良廠商是「富而不貴」，因為他們只有物質的擁有，卻缺乏精神的高貴，永遠成不了貴族。

一位文創班的學生剛考完105年的學測後，私訊我：「老師，我要謝謝您以前的『字辨』練習。這次作文題目以『我看歪腰郵筒』為題，我便以『歪腰不折腰』破題，越寫越有心得，寫出大環境雖然對年輕人不友善，我們可能會被大風吹歪腰，但我們卻可以堅強挺立下去，因為我們的腰桿絕不折斷。」

想不到「字辨」能力，除了給我們智慧外，竟然可以幫助學生考場應戰。我們今天起，真該好好對習以為常的詞彙深情相看，才能在「日常見非常」，在「平凡見不凡」！